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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巧不巧,这话被师父听进了耳朵。

他拉开木门,站在沈尧面前:“你大师兄可以去,但你不能去。”

一句话斩钉截铁,没什么商量的余地。

阶前落叶成堆,沈尧抬脚踩在上面,拧了拧又道:“弟子的医术比起大师兄,那是相差甚远,但和同门其他几位师兄相比……”

“你想想自己对楚开容做过什么?”师父一针见血道,“楚夫人毒打你还来不及,怎会让你给她的哥哥治病?”

沈尧仔细一想,如坠冰窟。

是啊,楚夫人打人多狠,他昨天才领教过,今日便要自告奋勇,和卫凌风一同踏上征程。

但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。

哪怕注定被毒打,他也要在前往天下第一庄的路上被毒打。

有了这般决心,当天下午,沈尧就跑去了楚开容的院子。

楚开容还是和从前一样,拿了一把檀木扇子,坐在庭前的杏树下,披着一件白衣服,懒洋洋地晒太阳。

沈尧在一旁徘徊良久,也不太能抹开情面。

他给楚开容下了巴豆,这是木已成舟的事。

楚开容的侍卫莫名枉死,凶手至今逍遥法外,沈尧问一个人不告诉他,问两个人也不告诉他,他就不打算再问了。

而楚开容作为主人,理当打破砂锅问到底,不了结,不罢休。

沈尧拔了一根狗尾巴草,便听楚开容笑着问道:“你来找我,就是为了躲在墙角,偷看我吗?”

倘若放在平常,沈尧必定要回敬两句。但是今非昔比,他早已虎落平阳,只好分外狗腿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
沈尧恭维道:“楚公子风流倜傥,谁不想偷看两眼?”

楚公子摇了摇扇子,戏谑道:“那你走过来,靠近一点看。”

说老实话,沈尧不太敢。

楚开容的身旁,放了一把重剑。

沈尧忽然想起楚开容的诨名——楚一斩,楚一斩,一斩之下必取人命。

“楚公子丰神俊朗,如有日月之光,”沈尧在原位蹲了下来,无限感慨道,“我在这里瞻仰就好,走近了看,太耀眼了。”

楚开容笑得开怀:“沈兄,你有什么事,不用拐弯抹角,直说无妨。”

沈尧便直接说道:“听说你们不日动身,即将前往天下第一庄……”

“实不相瞒,”沈尧拔高了声调,“我对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仰慕已久,从小听闻他的威名长大,只恨自己无缘见到本尊,今次好不容易来了机会……”

他懊恼不已地捶墙:“可我才疏学浅,并不能和本门师兄一同前往。”

楚开容颔首,似乎听了进去。

片刻之后,他问了一句:“你想和你们大师兄一起去?”

沈尧话语一顿,抬头看他,心想这人可真是——

料事如神啊。

作者有话要说:【下集预告:惊爆内幕!魔教妖女夜访一个全是男人的医药门派】

第4章 艳遇

朗日在天,清风吹叶,楚开容忽然从原位站起,径直走向了沈尧。

他身形修长,仿佛挺直的青松,行走间步履稳重,完全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。

沈尧叼着一根狗尾巴草,也从墙根处站了起来。

他双手背后,道:“诚然我大师兄年少有为,医术高超,和他同行定能获益匪浅。”

楚开容握着扇子,笑了一声:“那你凭什么认为,我会让你们同行?”

“就凭楚公子知人善任,慧眼如炬,”沈尧回答道,“放眼整个丹医派,年轻一辈的弟子中,当属我大师兄医术最好。”

他顿了顿,又道:“说来惭愧,这个第二么……自然就是我了。”

楚开容闻言,忽然来了一句:“你不是分不清巴豆和玄参么,怎能坐稳医术第二的位置?”

沈尧一听这话,就觉得完了。

楚开容显然铭记了巴豆的事。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,拍多少马屁都圆不回来。

不过即便前路艰难,沈尧也不会破罐破摔。

他斩钉截铁道:“都怪我一时眼瞎,鬼迷心窍。”

楚开容笑而不语。

沈尧叹了一口气,微微扬起下巴,好让楚开容关注他的额头,那里还有一块明显的血痂:“事情发生以后,我悔得肠子都青了。于是我一头撞上了柱子,只恨不能当场撞死自己。”

楚开容背靠围墙,语气没什么变化:“你仍然生龙活虎,我的侍卫倒是真的死了。”

话音落罢,一阵冷风拂过。

沈尧真怕他下一刻就拔剑出鞘,将自己一刀斩了。

但楚公子随后又笑道:“生死有命,何况这一次与你无关,你怕什么?”

他披着一件黑色外衣,衣服料子好得不行,凸显了一种毫不显山露水的富贵。

而在言辞间,他更是信誓旦旦:“我们打算六天后动身。这几日,你不妨准备行囊。”

沈尧如蒙大赦,顿时神清气爽。

隔日一早,师父果然将沈尧唤到了书房,书房里除了师父和卫凌风外,还有另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师兄,名叫许兴修。

说起这位许兴修师兄,那也是丹医派响当当的年轻人物。

许兴修今年不过二十四岁,在江湖上却已经小有名气。他十六岁那一年外出游历,救死扶伤,从不自报家门,为人十分低调,因此被称为“少年仁医”。

许兴修顶着这样一个名头,在江湖上游荡了五六年,随后又重返丹医派。闲来无事的时候,他经常和卫凌风闲聊,权当切磋医道。

现如今,他们两人站在一起,也仍然在切磋医道。

而师父站在书房中央,手里捧了一个木箱。

“天下第一庄在秦淮以北,和我们相隔甚远,你们几个长途跋涉,路上免不了花钱,”师父摸了摸木箱的盖子,似乎有一点不舍,“我们丹医派一向勤俭节约,为师知道你们手头没什么积蓄。”

他缓慢打开木箱的盖子,露出一大摞的黄纸。

三位徒弟仔细一看,确定那不是银票,而是真真正正的黄纸,可以用来打草稿的黄纸。

师父又将黄纸掀开,抱着木箱晃了晃,终于听见了铜钱击撞的声音。

师父欣然道:“这是为师积攒的一笔钱,今日便分给你们。”

分钱的时候,师父秉持了公平公正的原则,将所有铜钱分成了三堆。三个徒弟一人一堆,各自用草绳将铜钱串了起来。

沈尧在心中叹息,同时又很感激。

临走前,师父单独与他说:“为师不知为何,楚夫人点名要你一同前往。你年纪最小,性情又急躁,路上一定要小心,凡事都要和你大师兄商量。”

他拍了拍沈尧的肩膀,语气温和,宛如一位慈父:“为师盼着你们平安归来。”

“师父放心,”沈尧道,“有大师兄在,一切都会顺利!”

可惜师父仍然不放心。他老人家捋了捋胡子,又将一册书递到了沈尧手中。

那书册的封面十分破旧,早已看不清题字,沈尧对它却是熟识。

“好好保管它,”师父叮嘱道,“没事就多看书,切莫贪玩,荒废了学业。”

沈尧连忙称是。

当日傍晚,许兴修提议去镇上买东西,还说出发在即,要请沈尧和卫凌风喝一顿酒,带他们开一开眼界。

于是日暮黄昏时,三人一起下了山。

丹医派坐落在丹医山上,而丹医山又毗邻清关镇,清关镇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地方,却胜在山清水秀,民风淳厚,一年四季,来往行人赞不绝口。

时下正值傍晚,太阳从西边垂落。

路旁挂了几盏油灯,人影被拉得很长,许兴修在集市上买完东西,隐隐察觉有些异状。

彼时天色昏暗,落叶别枝,夕阳垂暮余光尽收,瞧不见一星半点的月色。

许兴修环视四周,问道:“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,怎么路上行人这么少?”

话音落罢,前方迎来一众车架。

那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行走,两旁树荫成片,多少挡住了他们的脸。然而只要定睛一看,就能发现他们每个人都面无表情。

而在那群人的中央,有一辆缓慢行驶的马车。车上帘幕轻垂,薄纱遮幔,坐了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。

她发簪竹钗,穿一身雪青色长裙,眼角上挑,目中一片冷色。

“这是东灵教的人,”卫凌风观望良久,忽然出声道,“又称魔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