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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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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七章 冰霜历尽
  
  他打算坐等时机,只要等到太子朱见深即位,杨家的富贵自然滚滚而来。可惜事与愿违,他看到了远处,却看不到更高处。明景帝在迎接英宗回朝一事上取得重大胜利后,已领悟到臣民不过是皇权下的蝼蚁,匍匐活命,仰望求生,对天子有本能的畏惧,卑贱得不足一提。他既是高高在上的皇帝,只要他想做的事,没有做不成的。
  北风吹,吹我庭前柏树枝。
  树坚不怕风吹动,节操棱棱还自持。
  冰霜历尽心不移,况复阳和景渐宜。
  闲花野草尚葳蕤,风吹柏树将何为?
  北风吹,能几时?
  ——于谦《北风吹》
  击打登闻鼓非同小可,次日,国丈孙忠大闹锦衣卫诏狱之事便传遍北京。京城市井最好谈论这种跟宫廷沾边的事,立即引发了热议。人们关注的不是杨埙杀人案本身,而是背后是否有什么意味——
  譬如一向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的老国丈为何要突然去击打登闻鼓,是不是对新皇帝朱祁钰抢了外孙英宗朱祁镇的皇位不满,假意借漆匠杀人案擂鼓泄愤?
  又譬如孙忠称杨埙杀人案有冤,让主审的锦衣卫代长官朱骥下不来台,是不是针对朱骥的岳父,也就是目下炙手可热的兵部尚书于少保于谦?须知若不是于谦极力主张立朱祁钰为帝,孙太后本是主张立宣宗亲弟襄王朱瞻墡的。
  再譬如此案未经三法司即由锦衣卫审结,本已不合规矩,为何明景帝朱祁钰接到击鼓奏报后,又将案子发回锦衣卫重审?如果锦衣卫推翻原判,不等于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?天下又哪有这样的事!朱祁钰此推诿之举,分明是给了孙忠一个软钉子。太上皇人还在漠北北狩,宫廷争斗已然拉开序幕,后面还会有什么精彩好戏上演?
  当日退朝后,朱骥被单独召进便殿。明景帝朱祁钰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,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。他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杨埙那件案子到底怎么回事?”
  朱骥道:“回陛下,杨埙一案,审结的卷宗已呈报御案。目下正打算遵从陛下圣旨,重新审理。”
  朱祁钰道:“我……朕只是为了应付孙国丈,不得不那么说。嗯,这件案子既牵涉了凝命宝,还是尽快了结,只要别闹得满城风雨就行。”朱骥道:“是,臣遵旨。”
  朱祁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,遂挥手道:“你退下吧。”起身扶了内侍的手,转入内堂。
  司礼监宦官张永送朱骥出来,皮笑肉不笑地问道:“朱指挥,皇上的话你听明白了吗?”
  张永新近才入司礼监,权势地位不及老宦官金英、兴安等,但其人一直在郕王府听差,是朱祁钰心腹,目下郕王成了皇帝,他也跟着一飞冲天,金英、兴安等人自知无力争宠,也不得不让着他,就跟当年王振仗英宗之势凌驾于朝堂的情况类似。
  朱骥对宦官干政素来反感,但也不能得罪对方,只道:“明白了。请张司礼转告皇上,臣自有办法应付。”
  张永道:“朱指挥是于少保爱婿,前程无量。办好了这件事,皇上一定重重有赏。”
  朱骥拱手道:“朱骥身为朝廷命官,吃的是皇粮,为圣上办事理所当然,不敢奢望赏赐。”
  回来官署,朱骥尚未坐下,百户逯杲便进来禀报道:“下官奉命率人跟踪京军神机营军士方大明,他今日请假出营,去了蒋骨扇铺附近,但只转悠了一圈,什么人都没见,便回了军营。不过他入营不久,有个平民男子模样的人便到军营指名找他。二人在军营大门前嘀嘀咕咕了一番,来人交给了方大明一袋东西。从方大明掂量的手法来看,应该是一包金银。方大明接了东西就进营了。下官留了人在军营继续监视,自己亲自去跟踪那男子,一直跟到观音寺附近的一处民宅。那男子进去后再未出来,倒是不久后又有另外两个人匆匆出来,往南北分头去了。下官已经在观音寺附近也安排了人手监视。特来请示朱指挥,下一步该如何做?”
  朱骥思忖片刻,道:“这样,你派人将方大明诱出京营,秘密逮捕审问。嗯,不过不要直接带来锦衣卫官署,先暂借东厂的地方吧,我一会儿也赶去那里。记住,一定不要让旁人发现这件事。观音寺那边,再派一些得力人手过去,全部换上便衣,不要暴露形容。”
  逯杲应了一声,匆匆出去办事。
  朱骥又命校尉从大牢提出杨埙,卸掉手脚镣铐,递给他两根拐杖,道:“本官目下要办兵部文书失窃案。杨埙,你既是知情者,又认得男女贼人,便准你暂时留在我身边做帮手。若是能抓住贼人,我会替你向圣上求情,请求从宽发落你的杀人罪名。”
  杨埙试了试拐杖,道:“还算称手。”又笑道:“朱指挥宁可放出我这个被定了杀人罪的罪犯,也要捉拿男女贼人,看来男女贼人比我有价值多了。”
  朱骥喝道:“少说废话。来人,备马。”正预备带着杨埙赶去东厂,忽有校尉引着蒯玉珠进来。
  朱骥昨晚歇宿在官署,未曾归家,这才想起吴珊瑚生辰一事,忙上前问道:“昨晚珊瑚的寿宴可还热闹?”
  蒯玉珠道:“还不错。不过珊瑚吃坏了肚子,卧病在床,她指名要见你。”忽转头看到杨埙也在一旁,便道:“还有他。”
  杨埙道:“珊瑚娘子指名要见朱指挥和我吗?”蒯玉珠道:“是啊,怎么,请不动你们二位大驾?”
  朱骥为难地道:“我目下有公务在身,杨埙更是重囚身份……”
  蒯玉珠本来还算和颜悦色,忽然发怒道:“珊瑚说了,今日你不去,就再也见不到她了。”
  朱骥大惊失色,问道:“珠娘说什么呢?珊瑚她到底怎么了?”蒯玉珠道:“珊瑚快要死了。”
  朱骥“啊”了一声,不及多思索,转身走到杨埙面前,道:“我现下赶去吴府,你不能跟着我。来人……”
  杨埙不愿意再回牢房,忙道:“我怎么不能去?我跟珊瑚娘子也很熟,她既然病危,我怎么着也得见她一面。再说了,我又不会逃走,你朱指挥武艺高强,我能逃得了吗?实在不行的话,你让人将我绑起来好了。”
  蒯玉珠连连催促,朱骥只得勉强同意。杨埙坐了蒯玉珠的车子,朱骥自己带了几名校尉骑马跟在后面。
  快到蒯府时,杨埙悄声问道:“苏台是不是还住在你家里?”蒯玉珠点了点头。
  杨埙道:“那她……她是不是认为是我杀了她哥哥?”
  蒯玉珠道:“你都当堂认罪了,还问旁人做什么?”杨埙道:“这个不一样。旁人怎么看我不管,我只在乎苏台怎么想。”
  蒯玉珠道:“我觉得苏娘内心深处是不相信的,但人人都说你杀了人,理智又迫使她相信。杨大哥,我知道你杀死蒋鸣军,也只是为了要跟苏娘在一起,她对你的心意,其实并没有因她哥哥的死而改变。要不然你和苏娘一起逃走吧。我一会儿帮你拖住朱骥和他手下校尉,你直接去我家里接上苏娘逃走。”
  杨埙苦笑了一下,道:“就算苏台肯跟我走,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,我们能逃到哪里去?再说了,我也不希望苏台受我牵累。”
  一进来吴珊瑚闺房,便闻见一股药草气,混杂着浓烈的脓血味。朱骥不由得惊悔交加,忙奔到床榻边,道:“珊瑚,我来晚了!实在抱歉,我昨晚……”
  忽见那躺着的人并不是吴珊瑚,而是一名男子,虽则形容憔悴,却分明是吴珊瑚的兄长吴瑾。
  朱骥一时愣住,结结巴巴地问道:“吴大哥,你……你还活着吗?”
  吴珊瑚在背后接口道:“是我哥哥指名要见你。昨晚我的生日寿宴,只是个幌子,偏偏骥哥哥还没来。”
  朱骥道:“抱歉了,我昨晚临出门时……”
  吴珊瑚道:“骥哥哥不必解释了,你内兄于康于公子昨晚已经将缘由解释清楚了,还代你致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