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亲要你杀近邪,恰在此时贺兰秀川好像察觉鹫骑的秘密,四处查探,为了避免鹫骑被发现,也为了分散贺兰秀川注意,你灵机一动,哦,或者早有预谋,你伏而不杀近邪,事后将围攻近邪的人全部灭口,骗我父亲说,都是近邪杀的。”
“然后,你算准我会为师傅去紫冥宫求医,你利用鹫的高空侦查能力,一路远远追缀我们,在西宁卫,你故意要毕方在我们眼前显出身形,引得我们怀疑,然后劫走近邪,让轩辕无做出为他解毒的姿态,其实我们无论什么时候追到,轩辕无都不会给他完全解毒,紫冥宫你是一定要我们去的。”
“你心思缜密,处处预留先机,你耗费这一周折,也不过是为了我心有歉意,一时疑不到你头上,即使事情暴露,我也会因为你曾经的好意而放弃追索。”
“在紫冥宫,你及时出现,是怕我们落入贺兰秀川手里,阻拦了你的计划,你算准了时间,要利用我们的到来,趁贺兰秀川三日散功的时机,再逼他一逼。”
“而据调查,贺兰秀川之所以会散功,走火入魔未必是真,擅自练失去下部的不破拈花秘诀导致真气走岔才是真,当然,有人推波助澜也功不可没,比如,献上指诀却又暴毙的功臣,比如,那个指使他献上指诀的人。”
“这散功期不同寻常,若妄动真气,后患无穷。”
“你是怎么逼得贺兰秀川不顾散功后患,无论如何也要抢先出手的?”我微笑,目光与心却冻结如冰:“你是以我为饵,对吗?”
“你巧妙的让贺兰秀川知道,他念念不忘的秘诀,我可能知道下落,所以他拼着去了半条命,也要留下我。”
“而你知道我从山庄出来,手中定有法宝,你想要的,是我们两败俱伤。”
“贺兰秀川人道奸狡,其实他和你比起来,相差不可以以道里计,最起码他自恃身份,个性又极骄傲,不肯为了外物折节并违背自己的原则,所以他中了我的毒,也就放过了我,不屑于再倾全宫之力强留我。”
懒懒向秋香色锦袱上一靠,我仰头看贺兰悠,这个绝世风华的男子,任何时候都温柔优雅如玉如水的男子,他的心,却不是玉般润洁水般柔和,而是深沉叵测,暗潮汹涌的海,变幻流动,步步惊心。
“贺兰悠,后面说的这几句,都是我的猜测,你可以不承认。”
然而我用神情明明白白告诉他,我已经知道了你,你不承认,也是没有用的。
不止如此,我还要用言语,再铸一把凌厉至寒光暗闪的刀,向他,出刀。
你伤害我,我回敬你。
“你是不是很失望?”我嘴角噙一抹煞气十足的笑,逼视着他始终明媚如春的眼睛,说出的话如此锋利,却抢先割痛了我自己,“失望我没被贺兰秀川宰了,报了你的仇?”
贺兰悠终于微微一震,抬眼看我,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他的目色里竟隐隐有痛苦之色,“怀素……”
我站起身,黑色双绫掐金菡萏纹的宽大广袖卷起冷冽的风,带得烛火颤抖欲灭,摇动的光影映在贺兰悠明丽的眉目上,打上明明暗暗的阴影,令他看来,遥远而冷,仿如与我,不似同一红尘中人。
“贺兰悠,令尊死得神秘,临终前身携的指诀下半部又落在俱无山庄主人之手,而山庄又那般神秘势大——你这么聪明,自然想得到,令尊一定是被人见宝起意,夺宝杀人了,对不对?”
“嗯,如此看来,我是你仇人之后呢,你再怎么对我,都是有理的,正确的,符合大义的,哪有人身负深仇却放过仇人?”
我一连声的冷笑着,一声比一声盈满怅恨无奈,“贺兰悠,再说个故事给你听。”
“十五年前,有个老人外出采药,在终南山一处行人罕至的山谷里,发现了一个中年人,这个人当时在一个山洞里练功,老人见到他时,他正运功到紧要关头,老人见他功法奇异,不敢打扰,便退到一边给他护法。”
转过身,向黝黑天穹,我不去看贺兰悠突然大变的神色,只专心而悲哀的,说我的故事。
“眼看那人神功将成,老人正在高兴,突然洞外传来哨声,然后迅速被人包围,来人黑衣蒙面,行动快捷如风,老人当然立即阻拦,那些人却不恋战,一触既退,突然又消失个干净。”
“老人心觉不对,赶紧回到洞内,果见那人已倒地,老人一直守在洞口,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中了道的,眼看那人在要紧关头被打断,气血反涌生机将断,不禁可惜。”
“那人自知无幸,便从怀里取出一本无字的书册,要赠给老人,老人心知这东西必是重宝,坚辞不要,那人却笑道:‘拿着罢,’我到这一刻才明白,武学一道永无止境,于此过于偏执妄念,也是入魔。”
“老人只好收下,便问他身世来历,说要为他寻到后人将书册交托,那人却摇摇头,道,我一生痴迷武学,所误良多,临到将死,才悟到为这区区俗世境界尊荣,丢弃了许多更可宝贵的东西,但望我的后人,永远不要步我后尘,被绝世武学所迷,误堕迷障,只需做个简单快乐的人,珍惜他应珍惜的一切,不要象我这样临死方觉得负人良多才好。”
我注目着地面,被烛火映照的,那个纤长的影子,微微颤抖的身姿,只觉得内心悲凉,无有甚于此刻。
那人说完这些话,便推开老人,跌跌撞撞出了洞,仰天大笑道:“由来英雄只等闲,何年劫火剩残灰,往事流水今去也,回看碧血满龙堆!”